致文家親友的信件

  毛澤東與外祖文家的長期交往,可寫成一篇篇動人的佳話。鴻雁傳書,有幾多悲歡離合,凡人淚,偉人情;不違原則,不徇私情,有時還近乎嚴厲……
  發人深思的是,毛澤東致親人的信件中,最早最完整的就是寫給外祖家諸位親人的8封信。
  文運昌,名士荇,字運昌,又作潤昌、詠昌,排行十六,乃是毛澤東八舅父文玉欽的次子,毛澤東稱他為十六哥。文運昌與毛澤東關係極為親密,且對少年毛澤東的成長產生過重要影響。當毛澤東出生時,文運昌已有9歲,是名符其實的大哥,對小弟,運昌有過長達近十年的用心呵護,因為幼年和童年的毛澤東,直到1902年,差不多全部時間都是在外祖家與諸表兄共度的,這也是毛澤東人生之初一段無憂無慮,沒有任何壓抑的美好時光。最重要的是,當1910年,毛澤東面臨失學並斷送前途的險境時,文運昌給毛澤東指引了一條路:到湘鄉東山高等小學堂去學習。這是毛澤東人生第一次大轉折,從此他掙脫故鄉的束縛,開始展翅高飛。此時,文運昌26歲,已從湘鄉東山高小和湘鄉縣立師範學校畢業,他向東山學校引薦,並親自陪同毛澤東進入該校。
  毛澤東走出韶山沖,眼界大開。此後,他與文運昌關係更密切了,從一般的玩伴而上升到知己和學友。文運昌關心毛澤東的成長,借了不少時論新書如《盛世危言》、《新民叢報》給表弟看。
  對這段經歷,毛澤東在後來與美國記者斯諾的談話中多有提及,足見印象之深。不過,在20年代以後,他們的關係就有些疏遠了。1922年11月11日毛澤東給文運昌的信說:
  運昌姻兄:來示接讀。劉君實在無法安置,今劉回鄉,情形請面詢之。弟在此無善足錄,生活奇窘,不足為戚友道也。舅父母一函請面呈。各位表兄嫂同此問候。有暇盼兄時賜教言。即頌鄉祺!弟澤東上
  11月11日
  原來,在毛澤東略已成名,事業有起色時,文運昌仗著與弟的情誼,有求於他,想讓他幫助安排同鄉“劉君”的工作。這樣的情況,以後幾十年,特別是建國後,還發生過多次。然而毛澤東卻不願為此詢私情,有時甚至顯出不高興。1937年,毛澤東在延安又一次接到文運昌的引薦信,毛澤東為此於11月27日寫了一封頗長的回信。
  運昌吾兄:莫立本到,接獲手書,本日又接11月16日詳示,快慰莫名。八舅父母仙逝,至深痛惜。諸表兄嫂幸都健在,又是快事。家境艱難,此非一家一人情況,全國大多數人皆然,惟有合群奮鬥,驅除日本帝國主義,才有生路。吾兄想來工作甚好,惟我們這裏僅有衣穿飯吃,上自總司令下至火夫,待遇相同,因為我們的黨專為國家民族勞苦民眾做事,犧牲個人私利,故人人平等,並無薪水。如兄家累甚重,宜在外面謀一大小差事俸資接濟,故不宜來此。道路甚遠,我並不能寄旅費。在湘開辦軍校,計畫甚善,亦暫難實行,私心雖想助兄,事實難於做到。前由公家寄了二十元旅費給周潤芳,因她系澤罩死難烈士(澤罩前年被殺於江西)之妻,故公家出此,亦非我私人的原故,敬祈諒之。我為全社會出一些力,是把我十分敬愛的外家及我家鄉一切窮苦人包括在內的,我十分眷念我外家諸兄弟子侄,及一切窮苦同鄉,但我只能用這種方法幫助你們,大概你們也是已經瞭解了的。……
  毛澤東這封“家書”,既無情又有情,堪稱中外古今名人書信的典範,其大公無私躍然紙上。
  毛澤東與表兄文運昌最後一次書信往來是1950年4月19日,信很短,雲:
  運昌仁兄如晤:接到了你的許多信,感謝你的好意,因忙遲複為歉。吾兄健存,兒孫眾多,可為慶賀。地方工作缺點甚多,應當糾正。如有所見,尚望隨時見告。澤民澤覃均已殉難,知注並聞。
  順頌安吉
  毛澤東
  1950年4月19日
  毛澤東是個1950年4月19日,毛澤東致文運昌信手跡。多情男兒,一方面鐵面無私,而對過去情誼深銘於心。此信發出後,他惟恐文運昌收不到,又分別寫信給其他幾位表兄弟,詢問文運昌的情況,當年5月7日和12月在給文澗泉、文南松的信中都談到:“運昌兄給我多次信,我回了一信,寄南縣白蚌口,不知他收到沒有?”直到文運昌來信,他才放心。
   不過,對毛澤東的“情”與“無情”,文運昌及諸兄弟一度未能很好把握其中的“辨證法”。建國初,文運昌曾給毛澤東身邊的田家英寫信,開列了14個人,均系毛澤東外祖家親屬,要求照顧安排工作或保送升學,毛澤東批示:“許多人介紹工作不能辦,人們會要說話的。”1950年5月12日,他複文南松的信說:“運昌兄的工作不宜由我推薦,由他自己在人民中有所表現,取得信任,便有機會參加工作。”
  從1910年毛澤東出鄉關到本世紀50年代初,據不完全統計,毛澤東寫給文家親人的信件現存共約20封,其中建國前8封,建國後12封。建國前的信除給文運昌的3封,還有給七、八兩位舅父的4封信。這4封信分別寫於1918年8月,1919年4月28日,1922年7月5日和1922年11月11日,均發自省城長沙,內容是一般的寒喧、間好和家常。這是毛澤東保存至今的年代最久遠的信件,有珍貴的文物價值和史料價值。
  而最富有教育意義的信件則是建國之後的。粗略統計,1949年有致文南松一封(11月28日),1950年則有致文運昌(4月19日)、文潤泉(5月7日)、趙浦珠(5月7日)、文澗泉(5月7日)、文南松(5月12日)共5封。1951年到1958年,計有致文梅清(1951年9月4日)、文炳璋(1951年10月10日)、文澗泉(1953年9月8日)、文九明(1953年10月25日)、文平山(1954年4月21日)、文炳璋(1955年5月1日)6封。
  建國後毛澤東致文家親人的信一句古詩可概而括之:“道是無情卻有情。”
  毛澤東外祖文家,是個大家庭,支系龐大,四世同堂。毛澤東外曾祖父叫文作霖(1797~1824),外曾祖母賀氏(1882年去世),生有三子即文綿薰(1821~1888),文綿芳和文綿薑,文綿薰又名芝儀,即毛澤東的外祖父;毛澤東未見過外祖父,他在毛澤東出生前5年就去世了;毛澤東的外祖母為賀氏(1826~1909),她是一位極慈祥而又好強的女人,毛澤東童、幼年時期得到了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對於奠定毛澤東樂觀、奮發的人生觀有著不可磨滅的影響。賀氏生有三子三女,即毛澤東的舅父文玉瑞(1853~1920:名正義,字勃生,毛澤東稱七舅和幹爹),文玉欽,名正瑩,毛澤東稱八舅,丈正材(早夭),毛澤東的大姨媽鐘文氏、二姨媽王文氏和毛文氏即毛澤東的母親。毛澤東的兩位舅母均姓趙。
  值得指出的是,毛澤東的兩位舅父比毛澤東的父親分別大了17歲和11歲,當毛澤東在家受父責逃避至舅舅那裏時,總能得到有效的保護,因為毛順生雖有些專橫,但對年長10多歲的妻兄是很尊重的,特別在1910年毛澤東面臨人生選擇時,兩位舅父更起了關鍵作用。毛澤東外出不能照顧家庭時,母親重病亦曾回娘家,得到兩位舅父的悉心照料。八舅父還因與毛澤東的關係被捕坐牢以至病貧而亡。
  毛澤東除了親舅父,還有兩位叔外公所出的幾個表舅文正儒、文正美、文玉森。
  毛澤東的表兄則更多了,七、八舅父所出的有:文穀香,文澗泉、文梅青(七舅之子)、文泮香、文運昌、文南松(八舅之子)。其他表親還有文凱、文東仙、王星臣、王季範、劉霖生、趙浦珠等。
  毛澤東與諸表兄弟自幼玩耍,兒時友誼長存於心。毛澤東人主北京後,多有書信往來,有的多次上京見毛澤東。
  1950年1月,文澗泉曾寫信給毛澤東,請其為自己本家好友文凱介紹參加工作,5月7日,毛澤東復信:“文凱先生宜在湖南就近解決工作問題,不宜遠遊,弟亦未便直接為他作介,尚乞諒之。”1953年,文澗泉又寫信給毛澤東,提出要去北京並要介紹其岳家趙氏一個親戚到北京讀書,毛澤東復信說:“來京及去上海等地遊覽事,今年有所不便,請不要來。趙某求學事,我不便介紹,應另想辦法。”
  毛澤東雖然與外祖家感情深篤,但對外家親人要求甚嚴。文澗泉等多次上北京見毛澤東,毛澤東一面熱情招待,還給他們添制衣服或贈送錢物,一面對他們的非份要求,如要坐飛機,要做長袍,或要留下長住或替人介紹工作,毛澤東則婉言回絕,甚至發了脾氣。
  1954年秋,文運昌在北京捨不得走了,毛澤東竟下了“逐客令”,說:
  “你走不走由你,我不管你了!”
  毛澤東1953年10月25日給文九明(毛澤東的表侄)一封信說:
  九明同志:10月2日的信收到。你有關於鄉間的意見告我,可以來京一行。自備路費,由我補發。……
  毛澤東的親戚要上京,毛澤東一般儘量滿足他們的要求,但不允許長住或有其他“小九九”,他往往還叮囑“不要帶任何禮物”,在這句話下加上著重號。又囑“其他的人”即預先未做計畫的人“不要來”。
    毛澤東不但通過直接與外祖家的親人的對話敦促他們不要以“皇親國戚”自居,放鬆對自己的要求,他還要求當地政府不要對文家另眼相待,如1950年5月27日,他曾寫信給湘鄉縣縣長劉亞南。
  亞南同志:茲有湘鄉四都鳳音鄉大坪助文氏兄弟四人來信,付上請你看一下。他們對當地區鄉政府的工作有些不滿意的話,未知實際情形究竟如何。假如可能的話,請你派一個同志去調查一下,以其結果告我。文氏兄弟都是貧農,信上則替地富說話,是何原因,亦請查明告我。至於文家(我的舅家)生活困難要求救濟一節,只能從減租和土改中照一般農民那樣去解決,不能給以特殊救濟,以免引起一般人民的不滿。……
  毛澤東與文家親人的一封封信件,翰墨留香,這不僅僅因為毛澤東的這些手書靈氣飛動,為其書法成熟期的佳作,更主要的是,信的內容無處不顯出一位偉大人物在處理公與私、國與家之間關係時的高度原則性與藝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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