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門話家常
1959年6月25日下午,三輛深藍色的小臥車自長沙經湘潭直駛韶山沖。車入韶山境內,司機放慢車速。
汽車上載著韶山人民的兒子毛澤東和陪同前來的國務院副總理羅瑞卿、湖北省委書記王任重、湖南省委書記周小舟,還有華國鋒、徐啟文、李強及衛士長李銀橋、衛士封耀松等。
毛澤東回韶山的第二天,起了個大清早,從象鼻山上山,沿山脊爬一裏多,來到父母親墳前掃墓。從父母墳地下山到土地沖,主席對隨行人員說:“我到各戶隨便走走,你們可以各自行動。他們都是我的鄰居,絕對不要擔心意外。”
隨行人員便分頭行事,只有周小舟、毛繼生及幾個服務員跟隨主席。謝家屋場與主席故居正好“當門對戶”,此時已是土地沖的公共食堂。牆上新刷的石灰標語清楚顯目——“公共食堂好”,“飯菜樣樣香”,“幹部群眾喜洋洋”。
主席掃了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說:“怕不見得。好不好,香不香要群眾自己說。”主席遇事便想得深遠。正如1966年6月,他最後一次回韶山,當時大型水利工程——韶山灌渠已經竣工,湖南省委代理書記王延春請主席為韶山灌渠題詞。主席沉思不語,繼而搖頭,說:“要高產才算,靈了再寫。”
他一邊走,一邊問及當年的老人,“土地阿公還在不?”
土地阿公是個老實人,與毛澤東年紀不相上下。因為他小時候格外“出老”,像個老倌子,加之他又住在土地沖頂檔頭,主席便給他起了這個外號。小時候,他們還一起放牛、砍柴呢。
“已經不在了。”有人告訴主席。
“四道士呢?”主席問謝家屋場西頭的主人。
四道士是毛凱清的父親,也早死了。有人指著正冒煙的屋子說:“四道士的媳婦可是能寫會算,又是食堂會計,能幹得很哩。她還是韶山鄉第一個互助組的成員。她家就她一個婦女勞動力。”
主席聽了介紹,笑著向她家走去。女主人見主席倉促間來到家裏,後面還跟著一些人,神情未免緊張。
“你姓什麼?“主席問。
“姓湯,叫湯瑞仁。”
“是不是芋頭湯的湯?娘家很遠吧?”主席問得風趣,使她不再拘謹。
“娘家如意亭,一個早晨的路。”
“如意亭有姓湯的?只有寧鄉有個湯家灣,要不你家就是從湯家灣搬遷過來的吧?”人們想不到,相隔30多年了,主席還這麼熟悉韶山的人名地名。
“你貪污不貪污?”主席再問時,看見女主人穿著黑皮鞋。
湯瑞仁的臉刷地變得通紅。有人告訴主席:“她就是回應黨的號召,從城市遷回農村住的。”主席也替她解圍:“不貪就好。你愛人在哪里工作?”
“在部隊,是個中尉。”旁人答白。
“喲,你還是個軍官太太呀!”主席笑著說。他抱起躲到湯瑞仁背後的小孩問:“你叫什麼名字?”
“毛命軍。”小男孩答得挺認真。
“毛命軍——你也想當革命軍人吧?你家是光榮的軍屬戶哩。你爸在外頭保衛祖國,你媽在家裏生產勞動。”主席逗著小孩說。
之後,主席和剛從田邊爬上來的謝家屋場東頭主人毛霞聲拉話。這時卻有一個餓得精瘦的漢子敲著飯缽向主席訴屈來了。老遠就聽見他的聲音:“飯缽叮噹響,餐餐吃四兩(老秤4兩實只2.5兩)。做事冒得力,全都懶洋洋。”他就是毛澤東塾師鄒春培的孫子鄒長衛。主席聽後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他用詢問的口氣對鄒長衛說:“現在還有三四兩,總比過去吃千家飯(乞討)好吧?”並對在場的社員講:“忙時多吃,閑時少吃。很好節約,計畫用糧。”
當湖南省委書記周小舟、韶山公社書記毛繼生先後向他彙報省裏和公社的糧食管理情況後,毛澤東認為省裏、公社都管理過死,語重心長地說:“像你們這樣管,社員冒得一點權,就像瓜瓢一樣,把子全是你們抓著。一個人從娘肚子裏出來就要吃飯,吃飯是第一件大事。世上只有百分之十的人不會料理家務,幫他們管管就行了。”
接著,主席又問公社分管食堂、幼稚園、敬老院的公社福利部長胡金培:“辦食堂,社員自願不自願?”
“自願。”
“自願?”主席不放心地問:“怕是你們強迫的吧?”
胡金培的臉一下紅如血潑。
主席見她一副窘態,也就搖搖頭,不再提食堂的事。當他心事沉重地望著土地沖他從前種過的田,被荒廢作苗圃,山上則童山濯濯時,惋惜地對湖南省委書記說:“小舟啊,湖南說要苦戰三年,改變面貌。像這個樣子,恐怕30年也改變不了呀!”
毛澤東的故鄉之行,調查了韶山農村情況和農業生產的第一手材料,從中窺見了中國農村總的形勢。回北京後一年半,既派他的秘書胡喬木率中央工作組進駐韶山,同時派陳伯達去廣東,田家英去浙江,具體瞭解農民生產生活,特別是公共食堂問題。
不久後,韶山的公共食堂全被解散,故居對面田裏栽種的樹苗也移到了山上老家。令人欣喜的是:今天故居周圍,再也不是光禿禿的山嶺,近3000畝國有風景林,鬱鬱蒼蒼,潑綠滴翠;當年主席種過的田也年年豐收,韶山沖家家吉慶有餘。
三峽工程要做到“積極準備、充分可靠”和“有利無弊”的方針,在確定這個方針過程中,他摸過多少次望遠鏡,恐怕誰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