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蔣桂戰爭

1928年
  
  風雲突變,
  軍閥重開戰。
  灑向人間都是怨,
  一枕黃梁再現。
  
  紅旗越過汀江,
  直下龍巖上杭。
  收拾金甌一片,
  分田分地真忙。
  
  【注釋】
  蔣桂戰爭:蔣介石和桂系軍閥李宗仁,白崇禧在1929年2月至4月間為控制兩湖而進行的戰爭。1929年4月,桂系放棄武漢,敗入廣西。
  風雲:風起雲飛,形態多變,比喻變幻莫測的局勢。這裏指時局。
  軍閥重開戰:軍閥指國民黨新軍閥。在北洋政府時代,軍閥混戰,連年不斷;蔣介石國民黨建都南京,曾取得暫時的妥協,至此戰端又啟,所以說重開戰。
  灑向人間都是怨:灑字由風雲化出。怨,是說陷在水深火熱中的人民對軍閥的怨恨。
  一枕黃粱:典出唐沈既濟的《枕中記》,講一個叫盧生的,在旅店向一個道士歎述窮困不得志。道士就拿出一個枕頭,說枕在上面就能使他“榮適如志”。盧生在夢中從婚到死,享盡榮華富貴。轉了一圈人生,醒來一看,困頓依舊,旅店主人也仍然在蒸黃粱(小米飯)。
  紅旗:借代詞,指打紅旗的人,即紅軍。
  汀江:也叫汀水,又名鄞江。發源於福建西部長汀縣東北境杉嶺山脈的大悲山,流經長汀、武平、上杭、永定四縣,是福建境內第三大河,至廣東大埔縣三河壩注入韓江。
  龍岩:縣名,在福建省西南部。
  上杭:縣名,在龍岩西,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紅軍的根據地之一。
  金甌:指國土。語出《南史·朱異傳》,梁武帝曰,“我國家猶若金甌,無一傷缺。”
  分田分地:實行土地改革,建設根據地,這一些活動也包括在“收拾”的含義中。

  【譯文】
  風雲驟然變幻,軍閥重新開戰。他們灑向民眾的盡是怨恨呀,他們的黃粱美夢僅是曇花一現。
  紅軍的旗幟挺進過了汀江,直逼龍岩與上杭。收取了祖國山河之一角,急切地為農民分配田地。

  【背景】
  1928年春鄧子恢在家鄉龍岩暴動,1929年5月,鄧子恢寫信告知毛澤東,因蔣桂戰爭,閩西的國民黨軍隊進入廣東攻打桂系,當地空虛。毛澤東應其邀請於5月下旬率軍進入閩西。
  1929年3月至5月,蔣介石與桂系軍閥李宗仁、白崇禧之間爆發了戰爭。朱德、毛澤東率領紅四軍利用這種有利時機,在贛南開展武裝鬥爭和發動群眾,進行土地革命,先後占領興國、寧都、瑞金、於都、廣昌等縣,接著又挺進閩西,占領長汀城。5月至6月,朱毛紅軍再度入閩西,曾三下龍岩城。至此,以龍岩、上杭、永定、連城、長汀五縣為中心的閩西革命根據地初步形成。眼見紅軍不斷壯大,蔣介石急忙調集閩、粵、贛三省兵力,對閩西蘇區和紅軍發動第一次“會剿”。得到蔣軍進攻的情報,紅四軍主力先是向閩中前進,後又折返閩西蘇區,連克溪南、漳平,使龍岩守敵望風而逃。與此同時,閩西特委組織遊擊戰爭,迫使贛敵、粵敵退守長汀、連城、永定。9月21日,紅四軍攻占上杭,繼而攻占武平,永定守敵棄城而逃。敵人對閩西的“會剿”以失敗告終。10月,蔣桂戰爭再次爆發。在這種形勢下,朱毛紅軍第三次入閩,攻占上杭。至此,閩西革命根據地已擁有長汀、上杭、連城、永定、龍岩、武平、寧洋、漳平等地,數百裏區域近百萬人民獲得解放,根據地各縣普遍建立了蘇維埃政權,開展了土地革命,革命力量得以發展。毛澤東為這次勝利所振奮,也為革命前景所鼓舞,於是,《清平樂·蔣桂戰爭》這首詞又在馬背上哼成了。
  1962年5月,《人民文學》發表這首詞時僅有詞牌《清平樂》,亦無寫作時間。不過,早在1959年人民文學編輯部就搜集到這首詞,其傳抄稿中詞題為《進軍福建》。詞中“軍閥重開戰”句傳抄稿為“寧桂大開戰”,“收拾金甌一片”傳抄稿為“收拾張盧殘部”。1963年12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詩詞》中,這首詞已增補了詞題“蔣桂戰爭”,標明寫作時間是“1929年秋”。[3] 可見,詩人毛澤東對這首詞也作了精心潤飾和修改。

  【鑒賞】
  全詞形象地體現了毛澤東根據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國情,利用白色政權自相殘害的分裂和戰爭,實行工農武裝割據,建立和鞏固擴大紅色政權。通過軍閥開戰與革命力量空前壯大之間的內在聯系,生動地表現了中國革命迅速發展的趨勢。用工農包圍城市,最後奪取全國勝利的光輝思想。
  上下兩闋從內容、感情到語言、節奏,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把思想性和藝術性完美地統一了起來。揭露了軍閥混戰、荼毒人民的罪行,指出國民黨必然失敗的命運。描繪了開辟閩西根據地,進行土地革命的大好形勢,以及根據地人民翻身解放的喜悅心情。“風雲突變”反映了當時軍閥之間忽然握手言和忽然火並廝殺的政治形勢。“軍閥重開戰”寫蔣桂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災難。三四句寫蔣桂戰爭最終失敗的曆史規律和必然結果,國民黨的企圖都是“一枕黃粱”,毛澤東引用了這個典故,對軍閥們互相混戰、鬥心鬥角作了揭示。
  首句“風雲突變”,起筆突兀淩厲。不僅渲染了形勢的突然變化,制造出一種濃重的氣氛,而且十分形象地寫出了當時的時代特征。指出當時蔣桂之戰給社會帶來的動蕩和混亂局面。
  接著詩人以強烈的感情色彩濃墨一點:“灑向人間都是怨”這一句寫得非常有力,堅定,“灑向”這個動詞用得完美無缺,而收尾一個“怨”字搭配渾然天成,意象突出;接著又一個大對比,壞人只能是一枕黃梁美夢,這在詩之技巧上也可以說是轉換切入都准確、快捷,從人民之恨陡地轉到了壞人必敗,兩個鮮明畫面並立,空間廣闊但又一目了然。[4] 
  下闋開頭兩句紅軍進入閩西的描寫,一變上闋沉重、激憤的筆調,充滿歡樂和喜悅的氣氛,在讀者眼前展現出一幅雄偉壯麗、氣氛熱烈的圖畫。
  用紅旗借代紅軍,突出描繪了鮮豔的紅旗在隊伍前頭開路的情景,寫出了高舉紅旗進軍的神速和紅軍戰士龍騰虎躍、沖鋒陷陣的戰鬥英姿。最後兩個描繪了紅軍在新開辟的根據地發動群眾,進行土地革命的動人景象。
  “紅旗躍過汀江,直下龍岩上杭”,“紅旗”指紅軍。用“躍過”、“直下”兩個動詞極其生動形象地描寫了紅軍迅速、快捷地越過汀江,快速地開辟了龍岩、上杭等閩西革命根據地的情景,反映了人民革命戰爭所向披靡的現實。紅軍到達這裏,打土豪、分田地,窮人翻身,一派熱火朝天的氣象。
  “收拾金甌一片”中的“金甌”,毛澤東在這裏沿用典故,不過,這個金甌已經破碎,因為軍閥割據使中國四分五裂,故作者把自己用工農武裝割據戰略思想建立起來的革命根據地比作收拾金甌一片。“收拾”一詞,看似口語,卻有來曆。收拾,收撿、收複、整頓之意。嶽飛《滿江紅》中有句:“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另外,汀江、龍岩、上杭,三個地點名詞讓人陡地如作魔般產生幻美之感,使人感到祖國地名的可親、可愛,而且有一種特殊的漢語文字的美感。
  最後二行,又是毛澤東作為詩人一貫的大氣坦然,無拘無束,而且寫出祖國的真歡喜,寫出了中國農民的真歡喜,尤其是“分田分地真忙”極富有動感和畫面感,親切、快樂,對祖國鄉村樸實渾厚的喜悅之情躍然紙上。貌似平淡,卻極為精當。恰如宋代葛立方<韻語陽秋》卷中所說:“作詩無古今,欲造平淡難。平淡而到天然處,則善矣。”
  全詞的敘事、議論和抒情交相混融,既有寫實之動,又有抒發之妙。顯示了一代領袖目睹人民富足而自己也感到無比的樂趣,同時也反映了貧苦農民當家作主的偉大曆史變革,蘊涵了十分深刻的曆史內容。
  《清平樂·蔣桂戰爭》是首典型的馬背詩,記載了毛澤東的革命戰爭歲月。1962年4月,毛澤東將這首詞連同其他五首詞(《采桑子·重陽》、《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漁家傲·反第二次大“圍剿”》)錄寄《人民文學》發表時,曾作了如下簡要說明:“這六首詞是1929—1931年在馬背上哼成的,通忘記了。《人民文學》編輯部的同志們搜集起來,寄給了我,要求發表。略加修改,因以付之。”
  此詞真實反映了當時的政治形勢和革命態勢。早在1928年10月,毛澤東就曾指出:“國民黨新軍閥蔣桂馮閻四派,在北京天津沒有打下以前,有一個對張作霖的臨時團結。北京天津打下以後,這個團結立即解散,變為四派內部激烈鬥爭的局面,蔣桂兩派且在醞釀戰爭中。”故“風雲突變,軍閥重開戰”,確在毛澤東的意料之中。雖然詞以“風雲突變”開篇,但作為政治家、軍事家的毛澤東對時局並無突變之感。這樣開頭,不過是修辭上的選擇罷了。這個“突變”,不過是自1911年辛亥革命以來戰雲密布的中國社會上空又一次戰局變幻而已。中國的大大小小的軍閥,為了自己的一己利益,相互之間時不時地展開爭奪戰。“軍閥重開戰”中的“重”字,揭示的就是軍閥們連年混戰的曆史事實。軍閥混戰造成民不聊生、流離失所,因之,混戰“灑向人間都是怨”。然而,軍閥們爭權奪利,就算“成功”,也只能是“一枕黃粱再現”。很顯然,毛澤東是把蔣介石等新軍閥妄想用武力征服中國的野心比作不能實現的黃粱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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