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黨的—些歷史經驗
(一九五六年九月二十五日)
*這是毛澤東同志同拉丁美洲一些黨的代表談話的一部分。
美帝國主義是你們的對頭,也是我們的對頭,也是全世界人民的對頭。美帝國主義要干涉我們比干涉你們是困難一些。美國離我們很遠,這是一種因素。但是,美帝國主義的手伸得很長,伸到我國的臺灣,伸到日本、南朝鮮、南越、菲律賓等地。美國在英國、法國、意大利、冰島、西德都駐了兵,在北非和中近東也有它的軍事基地。它的手伸到全世界。它是一個世界性的帝國主義。它是全世界人民的反面教員。全世界人民要團結起來,互相幫助,在各個地方砍斷它的手。每砍斷它的一只手,我們就舒服一點。
中國過去也是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壓迫的國家,我們的情況很接近。一個國家,農村人口多,存在封建勢力,有不好的一面,但是,對于無產階級領導的革命來說,又是好事,使我們有農民這個廣泛的同盟軍。十月革命前的俄國,有嚴重的封建主義,布爾什維克黨因為有廣大農民的支持,革命取得了勝利。我國更其如此。我國是農業國,有五億多的人口住在農村。過去打仗主要是依靠農民。現在我國城市資產階級很快地服從社會主義改造,也是因為農民組織起來了,農業合作化了。因此,黨在農民中的工作非常重要。
照我看來,封建主義嚴重的國家里,無產階級政黨要到農村中去找農民。知識分子下鄉找農民,如果態度不好,就不能取得農民的信任。城市的知識分子對農村事物、農民心理不大了解,解決農民問題總是不那么恰當。根據我們的經驗,要經過很長的時期,真正和他們打成一片,使他們相信我們是為他們的好處而斗爭,才能取得勝利。絕不能認為農民一下子就會相信我們。切記不要以為我們幫助一下農民,農民就會相信我們。
農民是無產階級最主要的同盟軍。我們黨開始也是不懂得農民工作的重要性,把城市工作放在第一位,農村工作放在第二位。我看,亞洲有些國家的黨,農村工作也沒有搞好。
我們黨做農民工作,開頭沒有成功。知識分子有一點氣味,就是知識分子氣。有這種氣味,就不愿到農村中去,輕視農村。農民也看不慣知識分子。我們黨當時也還沒有找到了解農村的方法。后來再去,找到了了解農村的方法,分析了農村各階級,了解了農民的革命要求。
第一個時期,我們沒有看清農村。當時陳獨秀的右傾機會主義路線,拋棄了農民這個最主要的同盟軍。我們許多同志從平面看農村,不是立體地看農村,就是說,不懂得用階級觀點看農村。后來掌握了馬克思主義,才用階級觀點看農村。原來農村不是平面的,而是有富的,有貧的,也有最貧的,有雇農、貧農、中農、富農、地主之分。在這個時期,我研究過農村,辦過幾期農民運動講習所,雖然有些馬克思主義,但是看得不深入。
第二個時期,我們要感謝我們的好先生,就是蔣介石。他把我們趕到農村去。這個時期很長,十年內戰,跟他打了十年,那就非得研究一下農村不可。這十年的頭幾年對農村了解還是不那么深刻,后來才比較了解,了解得也比較深刻。這個時期,以瞿秋白、李立三、王明為代表的三次“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給我們黨帶來了很大的損失,特別是王明“左”傾機會主義路線,把我們黨在農村中的大部分根據地搞垮了。
以后,是第三個時期,就是抗日戰爭時期。日本帝國主義打進來了,我們同國民黨停戰,同日本帝國主義打仗。這個時候,我們的同志可以公開到國民黨地區的城市里去了。原來犯“左”傾機會主義路線錯誤的王明又犯了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的錯誤。他先是執行了共產國際的最“左”的方針,這時他又執行了最右的方針。他也是我們的一個很好的反面教員,教育了我們黨。我們還有一個很好的反面教員,就是李立三。他們當時的主要錯誤,就是教條主義,硬搬外國的經驗。我們黨清算了他們的錯誤路線,真正找到了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的具體情況相結合的道路。因此,才有可能在第四個時期,在蔣介石進攻我們的時候,把蔣介石打倒,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
中國革命的經驗,建立農村根據地,以農村包圍城市,最后奪取城市的經驗,對你們許多國家不一定都適用,但可供你們參考。我奉勸諸位,切記不要硬搬中國的經驗。任何外國的經驗,只能作參考,不能當作教條。一定要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和本國的具體情況這兩個方面結合起來。
要爭取和依靠農民,就要調查農村。方法是調查一兩個或幾個農村,花幾個星期的時間,弄清農村階級力量、經濟情況、生活條件等問題。像黨的總書記這樣主要的領導人員,要親自動手,了解一兩個農村,爭取一些時間去做,這是劃得來的。麻雀雖然很多,不需要分析每個麻雀,解剖一兩個就夠了。總書記調查一兩個農村,心中有數了,就可以幫助同志們去了解農村,弄清農村的具體情況。我看很多國家的黨,總書記不重視解剖一兩個“麻雀”,對農村懂是懂得一點,但是不深刻,因此,發出的指示不很符合農村情況。黨的領導機關,包括全國性的、省的和縣的負責同志,也要親自調查一兩個農村,解剖一兩個“麻雀”。這就叫做“解剖學”。
調查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走馬看花,一種是下馬看花。走馬看花,不深入,因為有那么多的花嘛。你們從拉丁美洲到亞洲來,是走馬看花的。你們國家有那么多的花,看一看望一望就走,這是很不夠的,還必須用第二種方法,就是走馬看花,過細看花,分析一朵“花”,解剖一個“麻雀”。
在受帝國主義壓迫的國家里,有兩種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和買辦資產階級。你們的國家有沒有這兩種資產階級?大概都有的。
買辦資產階級始終是帝國主義的走狗,革命的對象。買辦資產階級又分屬于美國、英國、法國以及其他帝國主義國家的壟斷資本集團。對買辦集團的斗爭,要利用帝國主義之間的矛盾,首先對付其中的一個,打擊當前最主要的敵人。例如,過去中國的買辦資產階級,有親英、親美的和親日的。我們在抗日戰爭的時候,就利用英、美和日本的矛盾,首先打倒日本侵略者和依附于它的買辦集團。然后,再去反對美、英侵略勢力,打倒親美、親英的買辦集團。地主階級里頭也是有派別的。最反動的是少數,那些愛國的,贊成反對帝國主義的,就不要放在一起打。還必須分別大地主和小地主。在一個時候,打擊的敵人不能太多,要打少數,甚至對大地主也只打擊少數最反動的。什么都打,看起來很革命,實際上為害很大。
民族資產階級是我們的冤家。中國有句俗話:“不是冤家不聚頭。”中國革命有一條經驗,對付民族資產階級要謹慎。他們同工人階級對立,同時又同帝國主義對立。鑒于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反對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這兩個敵人不打倒,人民就不能解放,因此,我們一定要爭取民族資產階級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封建主義,民族資產階級沒有興趣,因為他們和地主階級有密切的聯系。他們又是壓迫和剝削工人的。因此,我們要同他們作斗爭。但是,為了爭取民族資產階級跟我們一道反對帝國主義,對他們的斗爭要適可而止,要有理 有利、有節。就是斗爭要有道理,要有勝利的把握,取得適當勝利的時候要有節制。為此,要調查雙方面的情況,要調查工人的情況,也要調查資本家的情況。只了解工人,不了解資本家,我們就沒有法子同資本家開談判。在這方面也要作典型調查,解剖一兩個“麻雀”,也要用走馬看花、下馬看花兩個方法。
在整個反對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歷史時期內,我們要爭取和團結民族資產階級,使他們站在人民的方面,反對帝國主義。在反帝反封建的任務基本完成以后,在一定時期還要和他們保持聯盟。這樣做,有利于對付帝國主義的侵略,有利于發展生產、穩定市場,有利于爭取和改造資產階級知識分子。
你們現在還沒有取得政權,你們準備奪取政權。對民族資產階級要采取“又團結、又斗爭”的政策。團結他們一起反對帝國主義,支持他們一切反對帝國主義的言行;對他們反工人階級的、反共的反動言行,進行適當的斗爭。只有一個方面是錯誤的:只有斗爭,不要團結,是“左”傾錯誤;只有團結,不要斗爭,是右傾錯誤。這兩種錯誤我們黨都犯過,經驗很痛苦。后來我們總結了這兩種經驗,采取了“又團結、又斗爭”的政策,必須斗爭的就作斗爭,可以團結的就團結起來。斗爭的目的是為了團結他們,取得反對帝國主義的勝利。
在受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壓迫的國家,無產階級政黨要把民族旗幟拿在自己手里,必須有民族團結的綱領,團結除帝國主義走狗以外的一切可能團結的力量。讓全國人民看到,共產黨多么愛國,多么愛好和平,多么要民族團結。這樣做,有利于孤立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孤立大地主、大資產階級。
共產黨人不要怕犯錯誤。錯誤有兩重性。錯誤一方面損害黨,損害人民;另一方面是好教員,很好地教育了黨,教育了人民,對革命有好處。失敗是成功之母。失敗如果沒有什么好處,為什么是成功之母?錯誤犯得太多了,一定要反過來。這是馬克思主義。“物極必反”,錯誤成了堆,光明就會到來。
(《毛澤東選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4月第1版,第305-310頁